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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应当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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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守宗抵达豫州征东将军大营之时,已是罗伝“暴毙”三日之后。他本以为凭着周国公府的颜面以及自家三公子与叶新的那份“情谊”,打探一个失踪校尉的下落,并非难事。

然而,踏入这座壁垒森严、杀气腾腾的军营,他才发觉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整个豫州大营,从普通的士卒到中下级军官,都弥漫着一股同仇敌忾的激愤之情。茶余饭后,校场操练的间隙,到处都能听到士卒们压低了声音却又义愤填膺的议论—

“听说了吗?咱们俞将军派出去公干的孙副将和那个京里来的叶校尉,在江面上被罗家的水师给害了!”

“何止是害了!据说死得惨呐!罗家那群王八羔子,平日里在长江上就横行霸道,如今竟敢对咱们的兄弟下手,这是要翻天不成?”

“可不是怎的!那叶校尉听说是宗室子弟,罗家连宗室都敢动,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陛下了?依我看,他们罗家这是要造反!”

流言如野火般在军营中蔓延,越传越是离奇,越传越是凶险。孙庆副将素来在军中人缘不错,叶新虽来日不多,但其宗室的身份,以及被罗家水师“截杀”的遭遇,也足以激起这些朴素军汉们的同情与义愤。

一时间,矛头直指平南将军罗器及其麾下的长江水师,大有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势。

何守宗在这样的氛围中,数次试图向相熟的军中参谋或是俞师厚的亲信打探叶新与孙庆的确切消息,得到的却都是些含糊其辞的搪塞,或是义愤填膺的声讨。他连叶新的面都未能见到,更遑论详知当日江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心中渐渐沉了下去。

这军营中的舆论被引导得如此一致,如此激昂,背后若无俞师厚本人的默许甚至推动,绝无可能。俞师厚这是想做什么?难道他真要借着孙庆和叶新“惨死”罗家之手的名义,挑起与罗器的全面冲突?

何守宗想的比那些激愤的军士们要多得多。

他更担心的是,俞师厚或许是想借叶新这把“矛”,去狠狠刺一下罗氏那面看似坚不可摧的“盾”。叶新身份特殊,他的“死”,无论真假,都足以在朝堂之上掀起轩然大波,将罗家置于极其不利的境地。

可怜那叶三郎,年纪轻轻,身负血海深仇,如今竟又可能要被当做一枚棋子,卷入这些军头的争斗之中,生死未卜。

不行,此事必须尽快告知三公子,免得夜长梦多。

何守宗心中焦急万分,他顾不得旅途劳顿,连夜修书,将豫州大营的所见所闻,以及自己的担忧与猜测,详详细细地写了下来,预备着一旦有机会,便立刻派心腹之人送返京城。

或许是俞师厚也知道了纪家与故扶风郡王府之间的那段渊源,又或许是他不想在南征在即的关键时刻,平白得罪权势熏天的周国公府。在接到何守宗求见的帖子后,俞师厚一反前几日的拖延,竟很快便在中军帅帐接见了他。

帅帐之内,俞师厚一身寻常的武将便服,并无半分倨傲之色。

他先是客客气气地请何守宗落座,又亲自为其斟上热茶,这才温言抚慰道:“何先生远来辛苦。叶校尉之事,本将亦是痛心疾首。他与孙副将皆是我大梁忠勇之士,此番不幸遭遇罗氏毒手,实乃国之损失。先生放心,本将已将此事详情具本上奏朝廷,定会为他们讨还一个公道!”

他顿了顿,看着何守宗,语气诚恳地说道:“本将也知晓,周国公与先扶风郡王乃是故交,对叶校尉更是关爱有加。还请何先生代本将向周国公转达,请他不必挂怀。待此间事了,南征大胜,叶校尉忠勇之名,必然会传遍天下,陛下也定会加以厚赏。届时,他的前程,本将军保证,必定能克绍箕裘,重振扶风王府。”

何守宗听着俞师厚这番半真半假的言辞,心中却是一片冰凉。他几乎可以肯定,叶新与孙副将,定然还活着!而且,就掌握在俞师厚的手中!

俞师厚之所以秘而不宣,必然是对他们另有用处,甚至是要将他们当做奇兵,用在将来某个更关键的时刻。

只是,这话不能挑明,他只能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上装作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起身对俞师厚长揖不起:“多谢将军体恤。叶校尉能得将军如此看重,也是少年人的福气。老夫此番回去,定会将尊驾的仁义之举,一禀明国公。”

京城,东宫。

纪栴最近的日子,过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寝食不宁。

自罗伝在长江之上“暴毙”,叶新与孙庆“失踪”的消息传回京城,他便彻底乱了方寸。他动用了纪家在京中所有的关系,甚至不惜亲自出面,想要打探到叶新的确切消息,却都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他每日里都守在东宫,寸步不离。因为这里,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无论是来自宫中,还是来自朝堂,亦或是来自地方的奏报,都有可能第一时间在这里汇总。他希望能从那些蛛丝马迹之中,捕捉到一丝一毫与叶新相关的线索。

夜深人静之时,他常常会独自一人枯坐在书房,对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想起叶新那张苍白而倔强的脸,想起他那双清澈却总是带着一丝怯懦与不安的眼睛。

他有些后悔。

后悔当初在叶新试探着问他是否厌恶男风时,自己为何要那般决绝地拂袖而去。他明明看出了那孩子眼神中的惶恐与期盼,明明知道那孩子对自己已生出了不该有的情愫,为何就不能稍稍温和一些,哪怕只是说几句宽慰的话也好……

三郎或许只是觉得自己如父如兄,只是弄错了,自己该好言劝慰,而不是冷待。

哪怕自己不喜男风,也该寻个合适的时机,与三郎开诚布公地好好分说一番,为他讲清楚这其中的利害与不妥,引导他走上“正途”……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留下一个巨大的心结,让那少年独自煎熬。

一想到叶新或许……遇险前,他或许还在记挂自己,纪栴的心,针扎似的疼。

当初在周国公府,兄长纪权提议将叶新送往西北军中历练时,自己为何要头脑发热,提出那个将叶新送往南境的“奇兵”之策。

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他却忽略了,叶新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心性尚未完全成熟,骤然将他置于那般凶险的境地,三郎就是应付不来。

对于两位将军的争斗,朝野瞩目,但东宫之中却一片喜气洋洋、歌舞升平的景象。

太子殿下似乎早已将叶新这个小小的右卫率校尉抛之脑后,他所有的心思,都已放在了即将到来的淮王叶旼的大婚典礼之上。

哦,听太子家令说,殿下还努力在太子妃那下功夫,忙着给陛下生个嫡孙出来。

为了彰显皇家气派与兄弟情谊,太子下令东宫上下,务必将淮王的婚礼办得风风光光,不可有丝毫怠慢。一时间,宫城之内张灯结彩,人来人往,忙得不亦乐乎。

纪栴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鄙夷与不屑。

他看得出来,太子叶旷对叶新的失踪,不仅没有半分担忧,反而暗自庆幸。

东宫巴不得俞师厚和罗器为了此事彻底撕破脸皮,斗个两败俱伤,如此一来,皇帝筹备已久的征伐南陈之战,便只能无限期地推迟下去。

这对不愿承担风险、又害怕被夺了风头的太子而言,自然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储君如此……唉,纪栴心中暗叹。

无望的等待与内心的煎熬,将纪栴折磨心力交瘁,就在他连着几天做噩梦的时候,何守宗终于风尘仆仆地从豫州赶回了京城。

“三公子!”何守宗一进书房,便先灌了一大口凉茶,这才喘着粗气,对纪栴禀报道:“我见到俞师厚了!”

“叶新呢?!”纪栴猛地从坐席上站起身,一把抓住何守宗的手臂,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嘶哑,“三郎他究竟如何了?!”

何守宗看着纪栴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容,心中也是一阵不忍。

他缓缓说道:“公子且宽心。老夫虽未曾亲眼见到叶三郎,但据俞师厚所言……”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三郎他,应当未死!”

“应当未死?!”纪栴先是一喜,那颗悬了许久的心,仿佛瞬间落回了实处。随后又是一惊,什么叫应当活着?

“俞师厚亲口对老夫说,三郎必有前程。”何守宗看着纪栴,语气凝重地说道,“他还让我转告国公,请不必担忧,待南征大胜之后,叶校尉定会安然返京。”

“只是……”何守宗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老夫在豫州大营数日,想尽了办法,却始终未能见到叶三郎一面。俞师厚此人,城府极深,言辞之间滴水不漏。他口中所言,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老夫……也着实难以判断。”

“也就是说,”纪栴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起来,“叶三郎是否真的安然无恙,一切都不过是姓俞的一面之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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