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未明的眼泪连成了一条线,直接打湿了安炉的衣领。
安炉面无表情地为他擦拭掉眼泪,紧接着脱下了他的衣服。方未明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赤裸着身体、惊慌失措地躺在了床上。
这样的安炉让他感到更加害怕。
“安炉、安炉……别这样,你让我很害怕,不要、不要这样对我。”
安炉却停下了动作,他静静地看向身下的方未明,歪了歪头,道:“哥哥,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方未明泪水浸湿了枕头,“你好像……很生气。”
安炉没有拐弯抹角,他道:“是的,哥哥,我很生气。”
“你叫了我很多次‘怪物’。”安炉俯下身,贴近了他的嘴唇,“你们人类才是怪物。”
他的手缓缓移到了方未明的胸部,手指轻点他的心脏所在处。
“哥哥,我提醒了你很多次。”安炉冷静地看向他,道:“这个地方,寄存着我的眼珠。如果没有它,你会直接死去。”
“你早就不是你们提出概念上的‘人类’,我也不是你们所说的‘怪物’。这些名词,我一个都不喜欢。”
安炉的手指不动了,“我更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
“要试试吗?”安炉讳莫如深,“要试试看吗?”
他好像是在问自己。
“哥哥,要试试看吗?”他转过头来问方未明,“要试试看没有它你会是什么样子吗?”
方未明的泪水糊住了视线,他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他清晰地感受到了眼珠的跳动,在他体内的跳动。他怎么可能忘记?他亲眼看见那里跳出了一个眼珠。
他是不是会死?就像上次那样,他通过大象的眼睛看到毫无生气的自己。
他早就该死了,如果不是安炉,他现在不会活着……
那死亡,对于他来说,是不是一种解脱?
方未明失神地想着,身躯居然渐渐停止了抖动,他清澈的目光落在安炉身上。
“谢谢你,安炉。”
安炉冷不丁地抖了一下,他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疑惑,紧接着便是愤怒,最后是悲伤。
方未明从未从他的脸上看过这样的神情。
怪物不会悲伤,安炉会。
方未明感到肌肤上传来了轻微的湿冷触感,等他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安炉已经遮住了他的眼睛。
安炉轻声道:“不要。礼物你已经收下了,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哥哥。”
“我会伤心。”
方未明沉默了许久,直到手上被塞了一把坚硬的东西。
是一把刀,刀面上映照出了安炉的面孔。
他的双眼通红,神情却是冷峻的。他明明说是要惩罚方未明,可这副样子,更像是在折磨自己。
从前的安炉不会做这种事。
方未明想要安慰他,却也不知道这把刀为什么会在自己手上。他手足无措地想要扔掉刀去抚摸安炉的脸颊。安炉避了一下。
安炉握住了他拿刀柄的手。
像是电影的慢镜头,视角先聚集在了窗外阴暗的天气,窗边书桌上散落的花瓣,床头柜上两人的照片,凌乱的床上和凝固的二人。
灰蒙蒙的画面中,胸口的红色格外引人注目。
透明的泪水从方未明的眼角滑落,他张大了嘴,苍白的脸上却洒上了几滴鲜血。血腥味太浓了,简直涌进了他的喉咙。
他的双手在颤抖,粘腻的液体在手指间逗留。方未明惊恐地去看身上人的表情,安炉却再次遮住了他的眼睛。
安炉:“怪物没有痛觉,哥哥,你哭什么?”
他俯下身,刀子插在了另外的地方。
安炉:“我不会死,你总不会心疼一个怪物。”
又是一刀。
安炉仍旧是轻飘飘的语气,“可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
“方未明,永远不要离开我好吗?我只要一想到你离开我,我的心就很疼。”
他感受着方未明的颤抖,他感受到对方喉头里即将宣泄的哭腔,他感受方未明心脏处的跳动,跟自己的心跳,逐渐重叠在了一起。他们二人,像是一个人。
安炉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哥哥,别哭了。”
方未明却止不住哭泣,他的双眼被掩盖,只能看见缝隙里漫延的泪水和他微张着的嘴唇。
他……不想看见安炉受伤,也不想看见安炉流露出与以往不同的神情。
他印象中的安炉,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带着哭腔问道:“为什么?安炉,为什么?”
你惩罚的不应该是我吗?为什么要伤害你自己?!
为什么?偏我不可?!
安炉没有说话,他只是躺在方未明的怀里,抱紧了方未明,像是一颗初具人形的石头。
他的变化让方未明感到害怕。这种害怕不是由他的身份的带来,恰恰相反,方未明感觉到安炉变得——
越来越像人类。
这让他恐慌,恐慌到窒息的程度。
方未明感受着他的体温,他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安炉,为什么是我?”
安炉仍旧没有回答,他静静地盯着方未明,彷佛没有听见。
方未明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安炉平稳的呼吸声,安炉陷入了沉睡。
方未明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起身,去看他的伤势。刀子不见了,就连伤口,也不见了,一切又像是他的幻觉。
他抚摸着刚才冒出鲜血的位置,目光里盛满了心疼。
安炉确实惩罚到了自己。
良久,方未明麻木地站起身,他走到了厨房的位置,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