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雕花窗棂在地面洒下斑驳光影,恍惚间又看见纳兰府荔枝林间,那道玄色身影倚着廊柱,目光比盛夏的荔枝更教人沉溺。
次日巳时,西子湖面波光粼粼,湖心亭四角铜铃被晨风拨得叮咚作响。醉梦紫踩着雕花画舫的台阶上岸,浅紫色纱裙在水面投下柔影,腰间银铃与亭中铜铃遥相呼应。纳兰京身着月白锦袍立在亭中,手中握着支新裁的狼毫,砚台里的松烟墨还泛着湿润的光泽。
“七姑娘可算来了。”他笑着迎上来,目光扫过她鬓边新换的紫玉兰,“倒是九姑娘和八姑娘比你心急,一早就缠着我要看宝剑。”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醉梦熙的欢呼,白衣翻飞间长剑出鞘,惊起满湖鸥鹭;醉梦泠则趴在亭边,粉衣险些垂入水中,正对着游鱼笑得眉眼弯弯。
醉梦紫走近画案,见宣纸上已勾勒出半幅荷塘,墨色荷叶间留着大片空白。“这是......”她指尖轻点纸面,不小心蹭上墨渍。纳兰京忽然倾身,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畔:“等七姑娘补上最要紧的几笔。”他递来蘸满朱砂的笔,笔尖悬在半空,像是要将她耳尖的红晕也一并采入画中。
忽有清风卷起纱帘,将未干的墨迹吹得晕染开来。醉梦紫慌忙去扶画纸,却撞进纳兰京怀里。玄色衣袍下传来沉稳的心跳,她抬眼望见他眼底笑意,比昨日的荔枝更教人慌乱。“当心。”他握住她握笔的手,笔尖在宣纸上落下第一朵荷花,“九姑娘说你画的花瓣会‘飞’,今日可要见识见识。”
亭外忽然传来嬉闹声,醉梦红晃着团扇从九曲桥走来,身后跟着拎着食盒的冯广坪。“好啊你们,偷偷作画也不叫上旁人!”她瞥见画纸上交叠的手影,狡黠地眨眼,“这荷花倒是开得别致,比大姐前日绣的鸳鸯还......”话未说完,醉梦熙的剑风已卷着几片荷叶扑来,惊得众人笑作一团。
阳光穿透琉璃瓦洒在宣纸上,朱砂荷花在光影中愈发娇艳。醉梦紫望着身旁专注调色的纳兰京,忽然想起昨夜藏在枕下的荔枝锦盒。指尖残留的墨香混着他身上的龙涎香,将盛夏的暑气酿成了温柔的甜。
画舫缓缓摇来,船头忽然跃出个鹅黄色身影。觅佳攥着绣着蚂蚁纹样的帕子,身后李屹川扛着半人高的竹筒气喘吁吁。"可算追上了!"觅佳晃了晃竹筒,里头冰块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小加加和虎妞在后头采菱角,让我先送冰镇酸梅汤来!"
醉梦泠立刻抛下画笔,粉衣掠过亭中卷起一阵香风。"我要加桂花!"她踮脚去够竹筒,发间珍珠流苏跟着轻颤。醉梦红笑着接过竹筒,指尖沾了些冰水弹向醉梦紫:"七妹只顾着作画,也不瞧瞧日头,瞧这小脸晒得。"
纳兰京忽的抬手,月白袖袍替醉梦紫遮住阳光。他从袖中掏出个镶紫晶的小盒,挖出些凝脂般的膏体:"前日让府上嬷嬷制的芦荟膏,涂了便不疼。"指尖触及她脸颊时,醉梦紫闻到他袖口混着墨香的龙涎味,耳尖比画中朱砂荷花还要红。
"哟——"醉梦熙收剑入鞘,故意拖长尾音,"纳兰公子这是要把七姐宠成蜜糖罐子?"她甩了甩发间汗湿的碎发,白衣下隐约可见狼尾形状的暗纹,"昨儿个我还见他在书房磨了半宿墨,说是要配七姐喜欢的朱砂。"
众人哄笑间,醉梦紫慌忙后退,却撞翻了案上的洗笔水。墨色在青砖上蜿蜒成溪,眼看要污了她的裙摆。纳兰京眼疾手快揽住她腰肢,另一只手挥袖挡住墨渍,玄色衣摆顿时晕开大片深色。
"这下可好,"醉梦红忍着笑用团扇掩住嘴,"纳兰公子的新衣裳,倒成了水墨牡丹图。"她朝冯广坪使了个眼色,后者默默从食盒里取出块干净的帕子。
纳兰京望着怀中慌乱的少女,感受着她发间茉莉香混着芦荟膏的清凉,嘴角笑意怎么也压不住。"这墨渍倒别致,"他轻声道,"改日请七姑娘在上面补朵真花,可好?"湖心亭的铜铃又叮咚作响,惊起一群白鹭掠过满湖荷花,将这阵笑闹声带向更远的地方。
湖心亭外忽然荡开层层涟漪,小加加头戴荷叶帽,赤脚踩在菱桶里探出头来,羊角辫上还沾着水草。她身后虎妞正奋力划桨,橙色短打衣襟半敞,露出腰间虎牙形状的玉佩:“快来接菱角!二宝笨手笨脚,差点把桶掀翻!”话音未落,竹筐里的菱角便随着船身摇晃,骨碌碌滚了满地。
醉梦泠蹲下身去捡,粉衣扫过青砖上未干的墨渍,忽然指着湖面惊呼:“快看!是大姐和聂公子!”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叶轻舟从柳荫下转出,醉梦香鹅黄衣衫上金线绣的豹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聂少凯正撑着长篙,船尾堆着刚采的莲蓬。
“好啊你们,躲在这里偷闲!”醉梦香笑着将颗带梗的莲蓬抛进亭子,莲子砸在石桌上迸开清脆声响。她瞥见画案上未完成的荷花图,挑眉看向醉梦紫:“七妹这画功倒是精进了,只是——”她故意拖长尾音,“怎的不见鸳鸯戏水?”
纳兰京抬手接住滚落的莲子,指尖摩挲着翠绿外壳,耳尖微微发烫。醉梦紫慌乱间抓起画笔,却在宣纸上洇出团朱砂,像极了此刻发烫的脸颊。八妹醉梦熙突然凑过来,白衣下摆扫过砚台,溅起的墨点正巧落在她鼻尖:“不如我给这画添几笔剑影?保准比荷花还飒!”
笑声惊起栖息在亭角的画眉,扑棱棱掠过众人头顶。冯广坪默默将新切的西瓜分给众人,鲜红的瓜瓤汁水四溢;南宫润从袖中取出诗集,与六姐醉梦兰低声探讨起咏荷诗句;觅如和洛君则蹲在水边,用树枝在沙地上画着小动物。
醉梦紫咬着清甜的西瓜,望着眼前热闹景象,忽然感到衣角被轻轻拉扯。低头见九妹醉梦泠捧着贝壳盛的酸梅汤,眼睛亮晶晶的:“七姐姐,你和纳兰公子什么时候再去摘荔枝呀?我也想尝尝树顶最红的那颗!”
湖面微风拂过,卷起醉梦紫鬓边碎发。她偷眼去看身旁的纳兰京,见他正专注地将荔枝核摆成心形,阳光穿过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阴影,将盛夏的燥热都酿成了心底的温柔。
忽然一阵急雨掠过湖面,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琉璃瓦上。众人慌忙收拾画具茶盏,醉梦熙眼疾手快地将未干的荷花图卷起来,却不小心撞到了摆满酸梅汤的案几。琥珀色的汤汁飞溅而出,正巧泼在醉梦紫的裙摆上。
"呀!"醉梦泠吓得捂住嘴。醉梦紫看着洇开的深色痕迹,鼻尖突然泛起委屈——那是纳兰京上月送她的紫衣,绣着银丝九尾狐的裙摆此刻像朵被雨水打蔫的紫莲。
"别动。"纳兰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醉梦紫抬头时,正撞见他垂眸专注的模样。月白袖袍掠过她膝头,他掏出随身的雪色丝帕,指尖轻轻按压裙摆上的污渍,"前日学了新方子,用荔枝壳煮水便能洗净。"
"真的?"醉梦紫耳朵动了动,狐族特有的敏锐嗅觉捕捉到他袖口淡淡的皂角香。纳兰京忽然笑了,指腹不经意擦过她发烫的脚踝:"骗你作甚?明日带你去厨房,手把手教你。"
亭外雨势渐急,水珠顺着飞檐织成珠帘。虎妞和二宝顶着荷叶冲进来,浑身湿漉漉的像两只落汤鸡。"湖里的菱角全被雨打跑啦!"二宝抹着脸上的雨水,忽然指着醉梦紫的裙摆,"七姐姐的裙子像水墨画!"
众人哄笑起来,醉梦红掏出香帕替虎妞擦头发:"倒是像三姐画的烟雨图。"醉梦艾正抱着湿漉漉的裙摆发愁,闻言举起沾满墨渍的双手:"可别扯上我,我画的兔子都比这像样!"
雨声中,纳兰京的声音低低传来:"其实......"他指尖划过裙摆上的深色纹路,"这样的紫,倒比原来更衬你。"醉梦紫心跳漏了一拍,狐尾在裙下不安地晃动,却撞进他盛满笑意的眼底,那里倒映着她绯红的脸颊,比盛夏的荔枝还要鲜艳。
雨势稍歇时,斜阳穿透云层在湖面洒下万点金鳞。醉梦紫望着裙摆上深浅不一的水痕,正有些懊恼,忽觉肩头一沉——纳兰京将玄色大氅披在她身上,衣摆处暗绣的云纹在暮色里泛着微光,裹住她带着酸梅香的身躯。
"走,去暖阁烤烤火。"他的声音裹着不容拒绝的温柔,顺手将她冰凉的指尖拢进掌心。亭中众人见状纷纷打趣,醉梦熙晃着湿漉漉的剑鞘笑嚷:"纳兰公子这是要把七姐捧成琉璃人儿!"惹得醉梦紫埋首大氅,耳尖通红。
穿过九曲回廊时,檐角滴落的水珠正巧砸在青石上。纳兰京侧身将她护在里侧,广袖不经意扫过廊边的芭蕉叶,惊起几只藏在叶下的萤火虫。醉梦紫望着忽明忽暗的流萤,想起幼年在山林追逐萤火的夜晚,下意识晃了晃交握的手:"京哥哥,像不像星星落进了掌心?"
纳兰京喉头微动,指腹摩挲着她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突然停步。他从袖中掏出个精巧的香囊,里头竟裹着前日她摘的那枚歪扭荔枝:"本想晾干做成标本,如今......"他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碎发,"不如我们用它种棵荔枝树?"
醉梦紫抬眸,正对上他眼底跳动的笑意。廊外晚风吹过,将他衣襟上的龙涎香与她发间的茉莉香揉作一团。远处传来姐妹们的笑闹,隐约还夹杂着虎妞嚷着要吃烤鱼的声音,可她此刻只听得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像极了暴雨初歇时,西湖上此起彼伏的蛙鸣。
二人踩着满地碎金般的斜阳往暖阁去,忽听得后方传来急促脚步声。醉梦泠举着湿漉漉的裙摆追来,发间珍珠流苏沾着水珠,粉衣上的银线鱼尾在余晖里泛着微光:“七姐姐!纳兰公子!”她跑到近前,气喘吁吁地掏出个荷叶包,“二姐怕你们饿,让我送桂花糕来。”
纳兰京接过荷叶包时,醉梦紫瞥见他耳尖微红,与手中淡金色的糕点相映成趣。正要道谢,醉梦泠已眨着大眼睛看向他们交握的手,突然狡黠一笑:“方才八姐姐和觅风哥哥去后厨抢鱼了,说要烤鱼宴!七姐姐要不要也......”
“小孩子家别乱说话!”醉梦紫耳尖发烫,作势要敲她脑袋,却被醉梦泠灵巧躲开。少女咯咯笑着跑远,裙摆掠过廊边的青苔,惊起几只振翅的蜻蜓。
暖阁内早生了地龙,红泥小火炉上的铜壶正咕嘟冒着热气。纳兰京替醉梦紫取下大氅,见她发丝间还沾着片被雨水打湿的茉莉花瓣,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摘。指尖触到柔软发丝的瞬间,醉梦紫猛地抬头,两人呼吸交错,暖阁内的温度仿佛又升高几分。
“那个......荔枝树种在哪儿好?”醉梦紫慌忙别开眼,望着窗外渐浓的暮色转移话题。窗棂外,晚归的麻雀扑棱棱落在枝头,将残留的雨滴抖落在青石板上。
纳兰京望着她泛红的侧脸,喉结微动:“就种在你常摘荔枝的那棵老树下如何?等来年结果,站在你闺房的窗口就能摘到。”他边说边将桂花糕分出一半摆在青瓷碟里,糕点上的糖霜在烛火下闪着细碎的光,“尝尝?听说加了新摘的荔枝蜜。”
醉梦紫咬下一口,清甜的香气在舌尖散开,恍惚间想起初次见纳兰京时,他也是这般温柔地递来荔枝。正想得入神,忽听外头传来醉梦熙的大笑:“烤鱼糊啦!虎妞快泼水——”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笑闹声,暖阁内的铜壶又“咕嘟”响了一声,将满室情意都熬成了浓稠的甜。
正当暖阁内气氛渐浓时,外头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惊得窗棂上的剪纸簌簌颤动。醉梦紫和纳兰京对视一眼,快步掀帘望去,只见醉梦熙正骑在觅风肩头,手中木剑指着冒黑烟的烤架,而虎妞举着水桶呆立原地,桶里的水泼了二宝一身。
“都怪你手抖!”醉梦熙晃着剑柄,白衣下摆沾满炭灰,狼耳形状的发饰歪到一边,“再这样,明日怎么跟江湖豪杰比武!”觅风苦笑着扶住她的腰,额前碎发被烟熏得翘起:“姑奶奶饶命,先下来再说......”
醉梦紫忍俊不禁,紫水晶簪子随着笑声轻晃。纳兰京则无奈地摇头,解下腰间缀着的玉佩当扇子,帮众人驱散浓烟:“后厨还有新捕的鲜鱼,我让人送来。”他话音未落,醉梦甜系着绣花围裙匆匆赶来,橙色衣袖上沾着面粉,怀里抱着刚蒸好的荷叶鸡。
“快别闹了!”二姐将荷叶鸡往石桌上一放,揪着醉梦熙的耳朵嗔道,“再把纳兰府厨房烧了,看你拿什么赔!”众人哄笑间,醉梦红不知从哪摸出坛桃花酿,绯红裙上的猫爪刺绣随着动作若隐若现:“光吃鱼多无趣,不如行酒令!输的人去给七妹的荔枝树浇水!”
月光爬上湖心亭飞檐时,众人围坐在重新支起的烤架旁。醉梦泠蹲在石头上,粉衣沾满油渍,正专注地给烤鱼刷酱;南宫润和醉梦兰低声对诗,书页间夹着的蓝蝶标本轻轻颤动;觅佳靠在李屹川肩头,指挥他将风筝放上夜空,亮黄色裙摆被风吹得鼓鼓的。
醉梦紫靠在荔枝树下,望着杯中晃动的月影。纳兰京忽然递来串刚烤好的荔枝,果肉裹着蜜糖在火光中晶莹剔透:“尝尝?新做法。”他的指尖擦过她的手背,带着炭火余温。远处传来醉梦熙跑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