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上卿,天子二守,世袭罔替。与齐国公室同源同宗,因天子忌惮而置,位高权重。
国高二氏,国君近臣,历代左右国君立废,堪称权柄。
但其既为齐国权臣,与公子媾和,不免引人遐想。
冯谒心有此念,也如是启口。
“或许。”公子无亏眼睑颤动,一如薄翼,瞳仁只见幽衡玄泞,不知喜怒,缂带与大带紧缚劲瘦腰身,黼黻美至,华如棣棠。
节骨分明的手示下:“从皓夷殿遣人来,多加照顾,不得有误。”
冯谒蹙眉:“公子商人已然安排人手,这……”
“昆弟之亲,如何不受?”吕无亏嗤笑,凤眸睥睨,可窥流火。
商人面子上自然不可驳回,私下动手段也要掂量掂量是否开罪得起。
草菅人命于他而言不过手起刀落,矫作平和,期年如此。可此番下手,刺客师出名家,却铩羽而归,这令吕无亏不解之余疑窦丛生。
“不要多,二人即可。”
人多妨事,行上脱困本就值得玩味,他的好弟弟怎会不知,只怕日后阴授利导更为难作。
姑且留着,以待来日。
更何况,公子无亏不欲吃罪于美人,若是好事能成,岂不幸甚至哉?
天下如战场,虽逢礼崩乐坏但相较乱世尚有规矩可言。只是在人伦上,总是宽大计较。
俄顷,吕商人踏出宫外,与长阶下之人相视而笑:“兄长不进去吗?方才似乎说过要见见她吧。”
吕无亏笑道:“是啊,谷弋也快些离开吧,本公子也好与行上相处。”
公子容止杲杲,目色凌然,讥诮之余兴致颇高,丝毫无忌昆弟之义。
“亦或,谷弋难道想……”吕无亏仰首,眼波恹恹,乜眼嫌弃,“兄长有言在先,你我不可同侍美人,若是成了浪荡子可惨了。”
吕商人嗤笑:“长兄顾惜声明?”
吕无亏笑:“自然。”
公子相争,相说光华。可污浊水脏,也仅供谈资。
一时拙舌上风占尽,也难掩喜色。
至少吕无亏认为,无需收敛——除却暴力。
若当真与公父为敌,稍稍使些阴险手段也在谋算之中了。
是以,当然须得藏拙了。
“伏杀?”
南夭啜茶的动作顿了顿,唇间沾了些莹润。
“是,昨日夜中,十人一路随其潜行至云台途中,随即就近对行上截杀。此处较齐宫甚远,势必死无对证,属下并未擅作主张……”
“嗯,此事与你无关,且先去吧。”
“是。”
室中归静,煮茶气息似若哄散,随此事缄默而偃旗息鼓。
一如美人心境,陡升惶恐,并无因宿敌罹难而生出分毫喜悦。可能乍瞬也恍然——为何笑不出声?那是一个过分聪颖的女公子,这样的语调许是夸大,毕竟“女公子”如果并非是世勋钟鼎之女并不可如此敬谓。
但“行上”与寻常相异。
朝堂之上本就风云异端,说不好何时何地就成杀戮之地,人肉白骨,曝尸日下。
何况,下属所述分明是名家刺客的做派,若情况属实,众公子中与名家结缘颇深的怕是只有公子无亏了。
能从他们手下脱逃极其不易,行上善谋,却不想身法亦有道行。
“呼——”
苍衣美人眉心深深蹙起,左手食指被磨出血痕。
力道之大,可见一斑。
即便如此,南夭依旧难掩唇角上扬的弧度,与胸膛浓郁的沸腾相携而来。
争斗,何解?
管中窥豹,不知见闻。
……
“所以,公子此番来,是为了黄大人一事?”
国仲挑眉。年近半百,疏朗的面容依旧迫人。饶是吕无亏以年长自居,对兄弟大加压制,在国子面前依旧稍显劣势。
思及此,公子无亏不免恼恨。“天子二守”在齐国仅此国君,高傒其人冷傲,不喜党争,与诸公子龃龉之甚足以筑起高墙,蔑视任何拉拢谄媚。
国仲与其相左,虽是好友,但与人宽和,只是高坐琼台,嬉笑他人艰难。
但也好过高傒,也是吕无亏试图靠近他的原因。
有所图就有余地结交。
思绪过多,吕无亏嗤笑,敛去繁杂,直言不讳:“仲大人明白,我等公子如何势大,公父在位一日便造次不得,您也无需忧虑。不过,您也知道吕昭的德行,黄大人的美人平白无故被夺了清白,心性难驯,不堪重任,不是吗?”
国仲摩挲下颌,稍显浑浊的双眸垂下,玄锦官服尚敛右衽,可见其不得安生。
吕无亏只是笑,却仍是有些循循善诱的意味:“姜姑娘若是无心交缠也罢,可黄大人对其可是万分用心,生怕委屈着了,吕昭如何招架黄大人的怒火呢?哪怕仅念利害,百姓青白明目,冷眼公子失格,难保无生越轨之心。视下如伤,可保国之恒久,大人不会不知。”
“吕昭不堪,何不由本公子代劳?”
吕无亏笑吟吟地提议,国仲稍稍抬眼,沉默凝视青年人老练的假面。
“公子折煞老夫,国氏不过卿族,无论如何都不应当越俎代庖。”
“同为太公之后,何来越俎代庖之说?”吕无亏反唇相讥,眉梢飞鬓,恣睢惑人。
国仲默,乜眼。
不知多久,公子无亏眼见国子在阴云翻涌中抬头,窗棂剪影褪净,似是秋日的枫红脱色席卷而来,悠然落于国仲腰侧紧系的幽衡,探出些许凉薄光泽。
“主公老矣。”
国子咂摸字眼,笑道。
被认为缠绵病榻的纸灯,此刻伏在国府上方。静心聆听。
“渺渺,辛苦了。”
纸灯揉了揉小雀儿指尖大的脑袋,语气了然。
吕无亏居然会与“天子二守”勾连,这是她未曾预料到的。
高傒此人并不世故,吕无亏对上他碰壁实属常态;国仲为人宽和,不好事,但极为狡黠,亦不好相与。
纸灯原以为吕无亏大抵会选择循序渐进,毕竟吕昭此刻腹背受敌,即使国君管相作保也无法阻挡质疑之意汹涌而来。
调转利落其他公子也是情理之中,不必急于一时,亦可净除祸端。
易牙,竖刁,开方开道,卿族垫脚。
这一步,真的只是心急吗?
纸灯思忖,尚未明晰,陡然想起自个儿还算病着,若是被吕无亏留下的人瞧出端倪便不好了。
灵术滥用无益,心思细些总归妥帖。
至于——
“近几日,怎么小瑁儿一点消息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