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楚两人很快入了山西地界,要去采桑,必经解梁,少不了与扬善堂徐家打交道。想到徐家的老老少少,卓云就觉得头疼,势力大又顽固,还对两人有敌意,总之要低调行事,尽量绕开解梁城。
要不再用换颜咒换一张脸?
卓云看着走在前面的楚轻辞,生怕自讨没趣,进洛阳时两人亲密无间,出洛阳时疏远冷淡,到底哪里出错了呢?思来想去都怪陶兰舟,要不是他冷不防出现,就不会惹得楚兄弟想到过去。
卓云又想:自己得大度,得谦让!楚兄弟虽年长自己六岁,但他的光阴暂停了十年,如今依旧是二十六岁的模样,自己却是实打实的三十岁,三十多岁的人怎么能和二十多岁的人一般见识呢?
他开解好自己,正要过去说话,但见楚轻辞凑过来说:“又是扬善堂的人,看样子像是找人,难道是冲咱们来的?”
自从踏进山西境内,越靠近解梁,扬善堂的道士就越多,或两人做伴,或三五成群,身穿黑色劲装,绣着金睛虎头纹,背上一把黑漆长刀,还戴着奇怪的白头巾,威风凛凛的很容易辨认。
卓云觉得不是冲自己来的,去采桑的事不是秘密,陶兰舟能知道,别人也能知道,要找他们守在采桑就行,不必三三两两地到处撒网。
“有没有见过这个人?”一个小道士举着画像,逮着路人就问。
卓云远远瞧过去,画的不是自己也不是楚兄弟,而是徐放鹤——即便是画像,也透着一副老实模样,不是他是谁?
“徐放鹤!”卓云吃了一惊,脱口而出。
小道士耳朵很灵,循声来到两人跟前,先施礼后问询:“前辈见过这个叛徒?”
叛徒?徐放鹤怎么成了叛徒?卓云疑惑地说:“那是几个月前的事了,通神殿被毁老童子伏诛,我在现场,徐放鹤也在现场。”
“你是说卓云现身大闹通神殿的事!怪不得师兄变坏了,肯定是受了他的教唆,那个大坏蛋害人精!”小道士激动起来,他看起来十几岁,十年前还穿开裆裤呢,难怪不认得卓云,不知道大坏蛋害人精就在他眼前:“老童子死有余辜,算他卓云做了一件好事。”
“小兄弟真是明辨是非!”卓云给他戴高帽子:“不知徐放鹤犯了什么罪?”
小道士气红了脸,支支吾吾地不肯明说:“你别打听了,再看见他请告知本堂,堂主必有重谢!”听到同伴召唤,小道士急匆匆走了。
卓云嘀咕道:“看来徐放鹤惹下大麻烦了。”
楚轻辞见他面露忧色,直呼奇怪:“你居然和姓徐的有私交?在扬善堂吃的亏还不够多么。”
“徐放鹤不一样,他不像徐魁徐傲两兄弟,反倒很有几分你当年的模样,心思简单老实巴交的,胆子又小,等你见过他就知道了,他绝对做不出什么恶事。”
楚轻辞不相信:“姓徐的能养出什么好东西!”
卓云笑道:“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又过了几天,路上风平浪静,眼看要出解梁的地界,扬善堂的人忽地多起来,他们从不同的方向汇合起来,嘴里嚷着“快追”飞奔而去。
楚轻辞道:“那个徐放鹤要被抓了,咱们跟过去看看。”
就见一群人仓皇逃回来,像是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两人逆着人流疾行,竟发现一尊活的怒目金刚,高有丈余,身披金甲,悬着五色彩带,左手一杆降魔杵,右手一柄斩妖剑,怒目圆瞪,獠牙外翻,看得人心惊胆颤!
“这不是庙里供奉的神像吗?”卓云惊道:“怎么活了?”
楚轻辞道:“香火收的太多成了精了!”
街上闹哄哄的乱成一锅粥,扬善堂的人还在,几个年长的在前方列阵阻挡,剩下的扶老携幼疏散人群。
“糟糕,他们未必挡得住。”卓云救人心切,叮嘱了一句,纵身向前掠去:“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会会它。”
“别去,有古怪!”
楚轻辞叫住卓云,叫他细看远处的怒目金刚:“你瞧,这么威风的一尊活神,手里的兵刃即便是泥塑的也得几十斤,倘若是铁器铜器就得上百斤,它一剑一杵挥得虎虎生风,别说伤人,就连一片瓦都没打碎。”
果然是古怪,它近旁的酒幌子也是纹丝不动。
“是障眼法,那个徐什么鹤还真有些小聪明。”
“不是徐放鹤,他憨得很,没那么多鬼点子,再说了他是扬善堂的弟子,扬善堂不屑于修炼障眼法。”卓云翻身跃上房顶,向四周眺望着,很快发现一个形迹可疑的人。
那人裹着头脸,混在人群中假装往外逃,边跑边往后看,而后隐入一条小巷,看身形确实不是徐放鹤。
卓云捞起楚轻辞就追,他的身形很快,不多时就追到几步开外。
那人也不回头,只晃了晃衣袖,从袖子里飞出来两条银光,好似两条吐信的银蛇,冷不防地扑到卓云面前。卓云的佩剑击中银蛇,铿锵有声。那银蛇柔软无骨,一条缠住剑柄,一条攀上剑鞘,想要压制住对方。
卓云看清楚了,那是两柄奇怪的剑,锋芒毕露,宽不足一指,没有剑柄,在修神道十几年,他只见过一次这种邪门兵器,当即喊道:“是绕指柔?”
那人闻言回过头,露出一张娇俏的脸,竟是闻人家的女公子潇潇,她惊喜地叫道:“卓叔叔,是你!”
“绕指柔是我防身的软剑,卓叔叔还认得它,我真高兴。”闻人潇潇抬了抬手,软剑认主,乖乖地绕在她手腕上,像是一串别致的银手镯。她亲热地凑过来,委屈巴巴地说:“可惜只认出它,没认出我,我又不高兴了。”
卓云不会哄女孩子,笑问道:“你不待在逍遥山,怎么来了解梁?扬善堂的人在找徐放鹤,你和他在一处吗?”
“那当然!”潇潇骄傲地昂起头:“要不是我亲自看顾,他早被抓回去杀掉了。”
卓云惊道:“为什么要杀他?他犯了多大的错?”
“此事说来话长,倒是卓叔叔应该先介绍一下朋友。”潇潇凑到楚轻辞跟前,毫不顾忌地上下左右打量他:“你就是楚轻辞楚师叔吧?”
“是我。”楚轻辞反问道:“你看够了吗?”
“看不够。”潇潇胡搅蛮缠的样子很像她叔叔:“世上长得丑的多,长得好看的少,遇见好看的人得多看两眼,才不委屈了这双眼睛。”
卓云知道楚轻辞要不高兴的,便岔开话题:“怎么只有你自己,徐放鹤藏在哪了?”
“你们随我来。”潇潇将两人领回那条街,怒目金刚没了,扬善堂的人也不见了,她在地上找来找去,找到一只巴掌大的木偶,笑嘻嘻地递给卓云:“方才闹事的就是它,已经被就地正法了。”
木偶雕得栩栩如生,涂着各色颜料,正是怒目金刚,握降魔杵的胳膊掉了,成了独臂。卓云明白了,是潇潇用灵力催生出幻影,她分出来的灵力不多,等她逃远了灵力消散,幻影随之消失。
“扬善堂那些人笨得很,他们肯定以为是调虎离山计,可我偏偏不跑,我偏偏要回来,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我叔叔说这叫‘灯下黑’。”提起闻人怀瑜,潇潇更骄傲更得意,仿佛他们叔侄俩是天下最聪明的人。
说话间转过街角,徐放鹤披着斗篷正翘首以盼,他看见潇潇回来,急匆匆迎上来,焦急又自责地说:“你让我在客栈等着,我怎么坐得住?我刚刚出去找你,又不敢走得太远,生怕错过了。我真该死,我宁愿被逮回去。”
“呸,糊涂鬼!”潇潇娇声骂他:“他们逮到我,最多押回去审问,敢动我一根头发吗?要是逮到你,不问青红皂白就地格杀,你就是死人一个!”
徐放鹤知道利弊,怕潇潇生气不敢辩解,他看见卓云像见了救星似的扑到近前:“卓前辈真的来了?”
早听说卓云要来山西,没想到真能碰上,徐放鹤连道几声幸运。此时的他胡子拉碴,眼窝发黑,看起来沧桑许多,不似往日那般朝气蓬勃。
见到年轻的朋友如此狼狈,卓云言道:“好久不见。”
回到房间里,徐放鹤谨慎地掩好门窗,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向两人施礼道:“卓前辈,楚前……前辈?”他见楚轻辞长得年轻,不知道该不该称呼前辈,还是称呼大哥比较妥当?
果然是个憨的,楚轻辞便说:“论年龄,我三十又六,你尚不足二十;论辈分,我与卓云与你们堂主徐魁是同辈,当得起你一声前辈。”
卓云看出徐放鹤的窘迫,不仅不替他解围,反而故意逗他:“要是论长相,你与楚兄弟称兄道弟也可以。”
徐放鹤更为难了,潇潇忙说:“卓叔叔别说笑了,楚师叔若是与我们同辈,岂不是成了您的晚辈?”
晚辈?晚辈也不是不行!
卓云瞥向楚轻辞,心里琢磨出点别样的情趣。